当“超级IP”和“现象级网剧”成为时下的流行字眼儿，我们带着一些疑惑去和两位当红的网络剧创作人聊了聊。有关网剧赚钱吗、如何打造爆款……他们的回答似乎与市场表面的繁荣相去甚远。
说到网络剧，白一骢是个绕不开的名字。2014年，由他操刀的《暗黑者》在腾讯视频播出，半年时间创下超过4亿的点击量，由此开启了网络剧创作元年。而他最新的作品——改编自南派三叔小说的电视剧《老九门》，即将在今年暑期档播出。
白一骢，上海视骊影视制作公司CEO
作为80后新锐导演，2018年由五百执导的悬疑推理剧《心理罪》用3000万元预算和相对冷门的题材，在爱奇艺收获5亿点击，成为年度黑马。如今，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国产动画的真人改编上，我们在横店《画江湖之不良人》的拍摄现场见到了他。
五百，壹酷文化联合创始人
1.看到外界对于IP和网络剧的追捧，有什么感受？—— 他们都疯了，现在市场太浮躁。
五百：现在行业变化太快，无论是选题还是制作的方向，以前可能半年一变，现在是每个月都在变。比如一部剧要做多少集？每集多少分钟？找什么级别的咖？你眼睁睁看着内容制作演化出更多的方向，有的直逼电视剧、电影，用大卡司大制作；也有的专门抄底线、走擦边。各种各样的打法涌现，瞬间变成一个江湖。
白一骢：就这么说吧，上个月我在上海的一个活动上见到月关（起点中文网白金作家，代表作《回到明朝当王爷》、《锦衣夜行》），他跟我抱怨，说以前作家们开会坐在一起都是聊“你最近写什么呢？”现在大家见面就问，“你的公司现在值多少钱？”包括我们同学之间也是，都在关心公司估值。市场环境太浮躁。
2.这种氛围会给你带来影响吗？—— 创作者始终在挖掘内容，这是本质。
白一骢：其实现在很多人花高价买IP，有时候是出于一种不安全感。特别是对于非专业的影视从业者来说，他们觉得一定要在这个市场中快速赚一笔钱才能获得安全。而我们大多数情况下把自己当做手艺人，是这个行业的创作者，只要我们的创造力还在就能生存下去，所以并不急于追求资本回报。虽然我们公司也囤了很多大IP，但最本质、最注重的部分还是原创内容和梯队建设，我们一直在做青年导演和青年编剧的培养，希望扶持原创作品，让这些内容产生更大价值。
五百：关于拍摄手法和内容运作方式会跟以往有些不同，但这一切还是要基于内容本身，首先它必须是一个好的故事或者内容的创意好，否则没法玩儿。
3.什么样的内容是好的，如何评判，有个人偏好吗？—— 不是每个IP都适合影视化，这件事没有方法论可言。
白一骢：说实话，我们选出来的内容往往未必是自己喜欢的。绝大部分影视从业者的审美取向和内容偏好都跟大众不太一样，我们可能更多的关注片子内容以外的东西，比如艺术表现、技术手法甚至是演员的表现。但在选择网络剧题材的时候，我会看数据，比如小说、漫画这些原著的受众人群怎么样。不过数据只是一种参考，毕竟不是每个IP都能被影视化的。核心还是得看内容，你自己看完觉不觉得它有意思。
五百：现在好多资本、投资人包括有些制作公司在内，都在寻求一种方法，就是如何迅速创作一部精品影视剧，他们想找到方法论。但在我看来这是不可能的，影视创作不是一个产品，它就跟作曲和画画一样，谁也没法保证会把哪一部戏拍火。只要团队的基本好，想把一部剧做砸也很难。如果非要说偏好，就是每次题材创作的时候，我会做得比观众的预期高一点点。
4.怎么看待现在网络剧的制作水平？—— 归根结底是从业者的专业度不够。
五百：国内影视剧其实是在跨越发展，这中间被忽略的一步就是制作的精良问题。现在你可以花钱找好IP、好故事，但整个内容转化团队的水平是不够的，很多故事内容改编之后并没有给原著加分。因为在网络内容爆发之前，中国专业的影视行业从业者数量很少，结果一下子到了市场急剧扩张，行业急需人才的时候，这部分欠缺就明显了。
白一骢：我们从2013年的时候就在打造跟电视剧同等制作标准的网络剧。到了2014年这个标准又有提高，虽然不能说达到了电影标准，但绝对是超出了电视剧制作的。就拿《老九门》来说，电视台和网站的版本就不一样，网站有标清、高清、蓝光加杜比三个版本，但电视台的信号最多只支持高清，很多标准再高也没用。
5.制作标准变高会给网络剧的成本带来压力吗？—— 跟演员的费用比起来，网络剧的制作费就是浮云。
白一骢：其实这个行业可悲的地方在于，一部剧就算内容再好、制作再精良，可能都比不过一个大卡司。这种状况也许会在今年有所改善，但也无可厚非。因为目前国内影视剧还停留在“认脸”的阶段，明星是第一位的，这是市场行为。我们在尝试去培养一个观众群，就像《暗黑者》、《执念师》这样，没有豪华阵容，观众喜欢这部戏完全是出于内容。但更受追捧的，还是像《老九门》这样的剧。
《老九门》集结了陈伟霆、张艺兴、赵丽颖等人气偶像
五百：其实制作本身并不耗钱，只是现在很多网络剧在制作和明星之间的费用比例严重失调。现在有的明星身价过亿，几千万也很平常，这笔钱哪怕只拿出十分之一放到制作上，整部戏都会变得不一样。我们总拿好莱坞说事儿，好莱坞明星的酬金也高，但是人家每部片子的整体投入就有几亿美金，可我们是拿走5000万预算，其中用2500万请一个大咖，剩下的人分500万，最后的2000万是制作费，这就算不错的剧了。所以我在拍摄的时候不太喜欢用明星，基本都是新人。
6.拍网剧到底赚钱吗？有什么商业化的途径？—— 我们在尝试利用内容本身创造盈利空间。
五百：目前网络剧的盈利途径不清晰，现在都是平台买断的方式，依靠视频网站砸钱拍戏，这不是一个合理的方式。
白一骢：事实上，我们这些内容创作方是盈利的，并且盈利状况还挺好，但是从整个业态来看并不理想。我们其实在探索能否在内容上给平台创造再盈利的空间，例如中插广告、每集换一个OP（片头），就算不能盈利，至少做这个剧也少赔点儿。很多人诟病《暗黑者》第二季的广告太多，其实里面很多内容都是假的，是虚拟出来的客户，我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尝试新模式，看到底能不能做出不让人讨厌的广告，结果这种模式在拍《老九门》的时候爆发了，卖了非常多，但这部分收益绝大多数还是归平台。至于今后，我一直认为网络剧可以实现付费模式，因为现在90后的年轻人从一开始接触智能手机就培养了很好的付费习惯，等他们成长为观众主体，付费看电视剧就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7.现在人人都在谈IP开发、衍生，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？——曾经有人来跟我谈，要把《我的滑板鞋》拍成电影，不可思议。
白一骢：我以前在很多论坛上揶揄别人，谁能把IP的全称（Intellectual Property）拼出来？说到底，国内目前没有哪部剧是在真正做IP开发，国外有迪士尼和漫威，而我们都是在“蹭IP”，把一个作品包装成IP的概念，然后卖掉，卖出一个比内容原本价值高出很多的价格。曾经有人告诉我，什么是IP，就是一次开发、持续收益，这是IP的影响力。
五百：我觉得现在整个中国都没有一个好IP，因为没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全。说到IP衍生，现在一个作品的电视剧版权、电影版权、游戏版权、周边版权分别被不同公司买走，怎么可能会有延续性的开发。包括原作者本身也没有真正想要打造一个IP，他们在资本的推动下也变得很聪明，分开卖更赚钱嘛，这是格局问题。
8.怎么扭转这种局面？—— 只有扶持原创才有可能拿到全IP
白一骢：这是资本涌入的结果，大家现在都特别着急，希望快速赚钱。买大IP、找大卡司，然后迅速卖掉产生利润，估值就能翻多少倍，这是行业里80%的人都在做的事。而我们希望去扶持原创内容，把一个IP养起来。就像《暗黑者》和《执念师》他们具备季播的属性，可能一开始是赔钱的，但是慢慢培养，到了第三季也许就有收益了。不过很少有公司愿意做这样的事。
五百：从头开始打造一个原创IP需要时间。我们也在往这个方向走，包括这次《不良人》的改编，我们计划拍第一季、第二季，然后出电影，再接着拍第三季、第四季，然后再出电影。有些东西抻一抻就好了，时间一长就会慢慢深入人心，但前提是保证每一部的制作都不能太差。
